应急书画院：《我耻为书家》～茶儒黄微言谈书道

          现在热衷于当书法家的人大多格调很低，往往穿梭于各种笔会，仿佛是打把式卖大力丸，斯文扫地，一派江湖风气。真正的书法大师往往耻于被人称为书家。因为书法仅仅是技法，书者应重在文化修为，修内养才是正统！我与诸师如常国武，范曾，启功等老人的结缘中，领悟中国国学治学态度和学习经验里，获取值得所有习书者学习和反思的若干观点，以供切磋。
          我认为，支撑中国书法的主要还是学养，要真正做到文化修养与书法的融会贯通，然而当下书法界的追求与他的师长辈的教诲似乎存在较大差距，“当下舍本求末的太多，我从诸师学习时，如果一开始就要说我当书法家，这个（境界）就很小很小了，他们在意的是学问。”如常国武先生当时对我的书法没有什么要求，他说年轻的时候要多做学问，写字应该是业余的，但写字好这是最基本的。老先生重视国学历史，认为你总要精通一门学问嘛。他讲国学是中国书法或者中国画的正脉。如果一开始就要我当书法家，这个就很小很小了，末流了。是舍本求末。就是小我，没有形成大我。他讲你所认识并结缘的先生都是冠绝当代的名师，起点很高的。因为我从小家里是有家学渊源的，所以从小就受到古书的熏陶，算是幼受庭训。小时候背四书五经这类，实际上有些书当时根本不懂的，只是背好了，但到后来，小的时候虽然意思不懂，但能记住……最后大了以后就像牛的反刍一样。这是中国教育的一个特有的方式，书读百遍其义自见。当然也因为古文是适合于背，琅琅上口的。
          教我的诸师他们有个共同点，从来不讲书法或画画。回忆我小时，洗毛笔，要磨墨，还有砚台，实际上很讨厌的，小孩都厌学。我真正了解书法的妙处，是我学有所成，并融汇贯通的时候，因为现代社会书写少了，毛笔除非你是书法专业或者绘画专业要练。当然书法肯定要练但更要悟，从心更妙，书道发乎性情才是上乘。
          现代书画教育思想多少有些不完美。但不能说老师不行，老师们的毛笔字是好的。比如徐悲鸿的毛笔字好，他是阴柔的，潘天寿也重视书法，不过像林风眠的毛笔字也不怎么样的。徐悲鸿把康有为那一体写得优雅，又飘逸。我是喜欢徐悲鸿的字，还有齐白石的书法。齐白石的大气、硬朗、率真。现代学书法常有人问有没有提临什么体啊？我的老师们却从不问，他们只是看看我写的可以吗，但他没有说：“你要用心临写”，从来没有说过。我想先生们认为学问做好了，书法的气息就自然带出来了。比如常国武，他从来没有说让我写毛笔字，先生的书画在圈内是一纸难求，名气很大，但他跟我说：“不想最后落得个书画家的下场。”就与马一浮先生一样，如果听说人家说他是书法家，他会生气的。我们茶宗始祖朱熹也是这样的，说他书法家，会气死他的。连陆游这样伟大的诗人，他认为作为诗人好像也觉得已经惨了，因为他们要治国平天下的。陆游有诗句是：“此身合是诗人未？细雨骑驴入剑门。”也是等于落得个诗人的下场。陆游在汉中是参与抗金的，包括“家祭毋忘告乃翁”，都是有家国情怀的。所以你看最后自己变成个诗人，陆游感觉倒霉啊。现在的书画家，牛得不得了的感觉，与先生们所说的“想不到落得个书画家的下场”，与现在书画家的思维难以对比啊。思维拉开差距太大了，现在很多书画家也许看得到的只有眼前一点点。先生他们的眼中是天下，是古今，是青史，不一样！过去是以天下为己任的。像徐文长肯定也会说，落得个书画家的下场，他题画诗有“笔底明珠无处卖 ，闲抛闲掷野藤中”。其实中国书画，还是要有士大夫之情怀的，这种人的字、画往往格调很高。因为中国书法本身不是一个单独纯粹的艺术，是综合性的，要有文脉。学养与书法融通。假如说字不会写，那他学问再好也没有用的，字是另外一路，是必须学会的技能。而整个的修养、性格等综合的东西，自然的投入，自然的流露，就是你的笔性。像钱锺书，他学问好，但你说他书法家还说不上，他的书法很一般。有朋友对我说觉得鲁迅与周作人的书法是真好。实话鲁迅的字比钱锺书的字好多了。像马一浮的字也好，茅盾的字也比钱锺书要好。马一浮初亦不认可诸体融通，然而却从他自己的书法实践中改变了看法。真正的大师给你的教育可能都是这样一路的，注重学养学术功底。。

          记的有个大家叫王焕镳，他是研究先秦的，他的书法就很好。我这里有他给的一封手札与信封，沉着、大气，磊落之态，气息真好。可是他们其实跟书法家毫不沾边的。但这就是书法，真正的书法，现在很多场面上的书法家其实并非书法家。当下很多书法家做作得要死。比如追求视觉效果，追求震撼力，书法现场演示像表演杂技一样。实际上什么震撼也没有，一味哗众取宠。就是虚张声势，书法重在内美，一种内在光华。现在很多场面上的书法家更关注的是外在的、形式的，当下的书法界人脉比文脉重要，我的先生们讲的是文脉比人脉重要。
          这个说起来实际上已经很悲伤了，但真正好的美的还应当会长久的，现在很多人缺失的是基本的真赏力现在中国传统文化，的确是岌岌可危，但中国传统文化是厉害的，因为太厉害了，所以很多人不胜其重负。还有现代社会没有以前悠闲了，速度太快了。
          当然任何东西都要建立在技巧的基础上，技巧是个前提。现在很多人不是技巧没有，而是太强化技巧了，这肯定会走到歪路去了。学习是全人格修养的。还有传统，我觉得传统到极致肯定就是行的，就是复古开新，传统到极致，肯定会有新面孔出来了，就好像赵孟頫、董其昌的复古而开新。再说说书法教育的话题，你觉得现在问题在哪里？没有一个长远的，扎实的一个思路。不能老是要创新，创新应是学养、经历结合后自然而然形成的，而非刻意创造一种风格。比如两个人自由谈恋爱。他什么时候进入恋爱，中间没有界限的，我跟你两个人今天开始喊“一二三，开始谈恋爱”，哪里有这样的？现在书法考级等于已经是以名利在作怪了，巧立名目，可以盖章，还有家长虚荣心，我的小孩什么书法几级了。据说现在跳广场舞都可以论级，前四排是核心，前二排是核心的核心，听说前不久北京有跳广场舞到最后骗了九百多万元。所以这个很可笑，骨子里是很悲哀的事情。像我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，我只能做好我自己而已。如果觉得人脉关系比文脉本领重要，这一定会误人子弟，因为我不会教人关系学，我说要“存天理灭人欲”，实际上这是朱熹讲的。这个人欲是一个合理的范围，很多人欲是超出这个范围。要有是非之心，恻隐之心，还有羞耻之心，这个是底线，但现在很多人没有。而且以艺术而言，整个性情要进去，整个情绪、状态都反映出来。因为艺术到最高有一个格调，要进入节奏感，进入这个状态以后，笔会带着你走。书法终只是未技，学养才是正道，所以我耻为书家。